六十年代是每一个人都非常难过的时期。这十年以全社会的大跃进大饥荒开始,再以文革的全社会大动乱大倾轧结束。这十年里的各类政治运动触及了社会的每一个角落和每一个人。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时期或是碾磨他人的助力或是被碾磨的对象。这是那一部庞大的人性搅拌机最疯狂的十年。
成都市青白江区在1960年建区,是成都的一块飞地,一个被农田围绕的大工业区,成都的一个重要的工业基地。从六十年代到八十年代,青白江容纳了一系列的化工厂、钢铁厂、化肥厂、纤维厂、机械厂。83年以前青白江和成都并不直接相连。中间还隔了一个新都县。学薇在大跃进期间多次前往青白江劳动和支援建区工作。60年青白江建区以后正式调动到青白江区政府卫生科。在卫生科工作到1969年。
60年代初期学薇全家和其他人一样为生存为温饱苦苦挣扎。学薇很少把磨难挂在心上。在她的一些回忆文章里只稍稍提到一些当初大饥荒的情况以及家庭在运动中受到的波及和影响。虽然大多轻轻带过,还是折射出当时的社会环境和压力。她曾用一颗糖救醒过饿晕过去的“病人”,用一袋偶然买到馒头让全家有了一个惊喜的春节。
六十年代初学薇因病做了一次大手术,失去了生育能力,因此成了最早的一批独生子女家庭。也因为术后缺乏营养,以后身体一直很虚弱。
在文革以前的运动中,学薇和家人收到的影响和冲击相对不大。除了学薇丈夫的问题给她带来的压力和影响,兄弟姊妹们却都在入学和工作的机会面前因为“家庭问题”饱受刁难和挫折。小弟也在运动中饱受蹉跎。
文革开始以后,学薇逐渐收到冲击。60年代结束的时候,她正被关在牛棚接受“审查”,是调查“国民党特务”插手当地“革命大好形势”的主要对象。还在小学的儿子只有回到市里和舅舅外婆生活,每个周末到单身回青白江“探监”。当时的“革命积极份子”上进心很强,对小学生也不放过,经常在路上搞突然袭击,搜身盘问,希望从小孩身上能挖掘出可用的材料立功受奖。学薇当初已经做好进监狱的思想准备,让母亲把自己的毛呢大衣改成儿子的衣裳。心想如果自己出不去了,儿子也有衣服可以多穿几年。于是儿子成了孩子里面最早穿上“料子”衣服的人。
生活虽然在一方面给人磨难,但也总是在另外的方面展示它温馨。不论社会大环境怎样恶劣,不论各种歧视和相关的风险有多大,学薇和家人在不同的时期都得到无数亲人、朋友、同事的帮助和鼓励。很多时候大家都在暗地里冒着风险表示善意,伸出援手。而她总是把得到的任何帮助和关心记在心里,分享给家人。她的家人极少听她提到遭受过的磨难和不公,却常听到她回忆大家对她和家人的帮助。
很多年以后,她会提起在牛棚里被很多人认为难逃一劫的时候,有同事默默在她被子里塞进几个雪梨,让她热泪盈眶;她记得儿子晚上在被抄过的家里只有报纸御寒的时候,是邻居让自己的孩子偷偷的送上被盖配他一起过夜;她总会说是儿子的老师们改变儿子的一生,是他们无私无求的关心和帮助,让儿子最终能够踏上每一道升学的台阶,没有错失以后发展的机会;她也没有忘记那些在她病痛在床的时候主动默默到家里来为她洗衣洗被打扫卫生的以前帮助过的病人;在经受各种冲击以后,她更多记得更多提到的是那些给她鼓励和帮助的同事和朋友,那些为她承担压力和风险的领导,那些真诚感激她的以前病患和家属。
也许正是因为她能够时刻体会到人性的善良,有知恩感恩的心,才可以始终如一地对周围的人们充满爱心和包容,从容面对人性中的丑恶和懦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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